捶一捶,让草的美丽和芳菲留下来
捶草印花布料展示
描画固色
把家纺的白棉布平铺在石板上,将一种本地人叫太阳花的野草花叶摆放在布上,组合成想要的花型图案,然后用布遮盖起来,用木棒槌细细捶打,直到茎叶上的汁液渗出来,浸染在白布上……顾名思义,这就是捶草印花。
我不止一次看到过朱秀云老人的表演。在陕州塬上,在天井窑院,在许多探究和惊奇的目光之下,朱秀云和几个老婆婆,围着一块平整的石桌,铺布、择草、摆花、夹布、捶打、清理、媒染、晾晒,让草的叶脉纹路一点一点渗印到白布上,形成白底绿花的图案。捶草印花,又叫锻草印花,后者是在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中的称谓。
但我更喜欢“捶草印花”的称谓。一个“捶”字,画面一下子跃动起来,亲切、贴实、温馨,就像是母亲的形象。至今犹记小时候,母亲在河滩洗衣时的场景。那时,没有肥皂,没有洗衣粉,也没有自来水,洗衣服大多是去河滩,端一盆脏衣服,到河滩选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,把衣服浸湿,叠放上去,用棒槌反反复复地捶打。有时,也会摘些皂角回来,包在衣服里捶打,会有泡沫浸出来。
陕州因地处豫晋陕黄河金三角地带,故民俗风情受周边文化影响较大,与黄土环境、黄河文化关联密切。据传,捶草印花技艺在明、清和民国初期,仍是较为普遍使用的一种印染技艺,在陕州,主要流传于西部的大营、原店、张汴、西张村、菜园等乡镇。1926年出生的大营镇峪里村村民乔改苗回忆说,她娘家祖祖辈辈就是这样印染花布的,她从小穿的就是这种花布做的衣服,直到解放后。
如果说一种技艺也有童年的话,那么,捶草印花就是印染技艺的童年。确实,捶草印花颇具农耕时代的特征,它对研究布料印染的演变历史有重大意义。作家杨莉波曾把“捶草印花”称之为棉布上的《草叶集》,她说:“捶、草、印、花,每一个字都可以拆分开来,每一个字拆分开来都是一道工序、一幅画面,而它们组合在一起,又是一个故事、一种风情。木棒槌得叮叮当当,连同捶草印花时心弦的轻轻拨动,合成美妙的乐音,诉说着手工艺的闲适与诗意,表达着农耕文明的恢宏与静美。”
想来,早先没有化学染料,而草是最廉价的,几乎没有成本。于是,人们就用草叶在土布上榨汁渗印,这样取之天然,简便易行,且无意中体现了“天人合一”的朴素理念。只是后来随着科技的进步,人们追求利益和速度,追求华美与繁复,各种印染技艺才不断被发掘出来,于是,有了扎染、蜡染和雕版印花等。再后来,科技越来越发达,纺花、织布、印染都交给了机器,没有了使用载体和传承链条,捶草印花便渐渐被人们淡忘,甚或遗忘。
应该说,是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和保护,才让许多濒临消亡的文化遗产留存了下来。2006年,国务院批准命名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并颁布了《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》,要求各地方和各有关部门贯彻“保护为主、抢救第一、合理利用、传承发展”的工作方针,切实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、管理和合理利用工作。于是,已被人们遗忘的捶草印花技艺才被人们想起、提及并开始挖掘。
在整理和寻访捶草印花技艺时,朱秀云担当了重要角色。其实,朱秀云的曾祖父朱广英、祖父朱国章早先从事的就是印染业。其父朱景文(1911年—1987年)子承父业,也从事印染业,主要就是捶草印花。其母霍苗巧更是擅长剪纸、刺绣、布艺等。可惜,由于捶草印花技艺面临的时代窘境,它没有被传承下来。但朱秀云并没有气馁,开始不断摸索。
2008年,朱秀云在当时的县文化馆支持下,凭着小时候看母亲制作捶草印花布时的一点儿记忆,开始采集多种植物的茎叶来做试验。她常到田野里去,只要看到好看的草叶,就摘回家,夹在两层棉布中间进行捶打、实验,但大多草的叶茎汁液太少,且容易掉色,都不理想。为此,她不断上门请教那些岁数大的老人们。后来,她找到了乔改苗,捶草印花技艺最初就是由她口述的。这里,不能不提到的还有大营镇峪里村的李锁川,他平时喜欢收集非遗实物,并多次举办过展示活动,成为锻草印花技艺的重要发现者之一。
通过走访,朱秀云了解到,适合捶草印花的是一种当地人称“太阳花”的野草,学名“老鹳草”,它是一种匍匐生植物,果实状似啄木鸟的头部,啄木鸟俗称 棒棒,所以也有人称其为 棒棒草。这种草纤维素紧密,柔韧性好,反复锻打不散其形,且浆液较多,附着力强,能清晰地把草的叶脉纹路印在棉布上。于是,她挎着小柳篮子,开始四处采集。然而,这种草不是什么地方都有,她就发动大家去寻找,并尝试用拉拉秧、爬墙虎、胡萝卜叶等植物实验,且获得了成功,只是这些植物多数只能完成单面捶打染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