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27日下午，湖南省妇幼保健院，21岁女主播彭丽(化名)正在蹲守医托。图/本报记者
12月26日下午，湖南省人民医院，两名医托先后忽悠患者去东华医院做人流。图/视频截图
花费近8000元，还面临不孕风险，21岁的女主播彭丽(化名)内心近乎绝望。近日，彭丽被两名女子诱导至长沙长海医院做了人流手术，术后身体不适，维权无果后，她一度产生轻生念头。记者多次与其沟通后，她决定跟记者一起蹲守医托，揭露骗局，以免更多患者上当。
原本想在公立医院做人流，却被两女子诱导至长沙长海医院做手术，彭丽怀疑自己遇上了医托。
12月24日起，在彭丽及其家人的配合下，潇湘晨报记者走访湖南省妇幼保健院、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和湖南省人民医院，对医托现象进行暗访调查。26日下午，两名医托一唱一和，将记者一行从省人医劝至“长沙东华生殖与不孕医院”(以下简称“东华医院”)做人流，而这家医院与长海医院有一定关联。
医托声称手术费只要一千多元，实际花费如何?另外一名刚在该院做完人流手术的20岁女孩给出了答案，她的经历与记者调查的情况如出一辙。
女患者
身体毁了人生也就绝望了
12月23日，单独与长海医院协商未果后，情绪失控的彭丽来到省妇幼门诊大楼，当众斥责医托的恶行：“医托为了利益耽误患者病情，而有的医院把患者当成提款机，坑钱不止还残害身体。”
之后，彭丽给记者发来一条信息：“被骗钱事小，身体毁了人生也就绝望了。见我天天在家哭，自责不已的妈妈也偷偷抹泪。不想妈妈再自责难过，也不想这样的医院再去坑害别人，我准备拿刀去医院维权……”担心发生意外，记者一直开导彭丽。经过一晚的思考，彭丽下定决心：“蹲守医院，揭露医托骗局。”
省妇幼
两中年女子疑似医托，紧盯挂号屏幕
24日早上，省妇幼门诊大楼，担心被医托认出的彭丽经伪装后暗中蹲守观察，24岁的姐姐彭雪(化名)在记者的陪同下来到一楼大厅挂号准备“做人流”。
8点多，记者挂号之前观察发现，两名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形迹可疑。两人在大厅交谈后分开，其中黄衣女子坐在大厅椅子上四处张望，另一名黑衣背包女子在自助挂号机前徘徊，只要有人挂号，她就会在后面紧盯着屏幕。
见两人疑是寻找目标，记者和彭雪起身去挂号。彭丽暗中观察时发现，黑衣女子跟在记者的身后，静静地看屏幕，而黄衣女子的目光也停留在记者两人的身上。不过，记者和彭雪挂完号后去三楼候诊，两人却未跟上去。
随后记者发现，在门诊三楼一处显眼位置，省妇幼摆放了易拉架，上面提示：如发现陌生人介绍到外院就诊，请拨打0731-84332128，医托猖獗，谨防上当受骗。记者和彭雪返回一楼大厅，两名中年女子依旧盯着在自助挂号机操作的患者。记者外出几分钟时，黄衣女子趁机靠近彭雪并询问“看什么病”。彭雪正准备回答时，黄衣女子却突然离开，而彭丽暗中观察到，当时黑衣女子给了个手势。两人突然取消行动的原因，记者三人不得而知。
24日下午1点多，记者三人来到市妇幼暗访调查。在门诊一楼大厅，记者观察一个小时，未发现可疑人员，随后来到三楼妇女保健中心，刚出电梯就发现一块易拉架，上面提示：近期，医院出现医托现象，部分患者在寻医过程中被骗，提醒广大患者，就医过程一定要谨防医托。之后，记者三人分开蹲守，并未发现有医托上前搭讪或诱骗其他患者。
25日一大早，记者三人再次来到省妇幼蹲守，考虑到医托喜欢找孤身一人的年轻女性搭讪，记者和彭丽在暗中观察，彭雪分别在门诊1楼、3楼和5楼候诊。等至11点多，上述两名医托再次出现，不过这一次，她们并未找彭雪搭讪。
26日中午12点至1点半，省妇幼的门诊大厅有保安四处巡逻。彭丽分析，可能是之前她来省妇幼揭露过医托的恶行，医托不敢贸然行动。
省人医
两医托先后诱导去“又快又便宜的医院”
26日下午，记者三人来到省人医五楼的妇产科诊区。下午两点左右，大厅坐满了患者，彭雪起身去厕所，途经一处过道时，一名中年女子上前搭讪，记者随后以彭雪男友的身份跟上前观察。
交谈中，这名女子十分警惕，眼神飘忽不定，会不时注意过往人员，说话声压得很低。得知彭雪要做人流，女子自称有同样的经历：“我去年怀孕，也做了人流手术，今年又怀上了，所以到省人医检查。”简单套完近乎后，她称省人医只适合产检和生小孩，做人流最好去“省妇幼、计划生育办定点合作的东华医院”。
随即，女子列出东华医院的多个好处：省人医检查项目很多，排队十分麻烦，而东华医院当天就能做完;东华医院的人流手术也成熟些，微管吸过后对子宫没什么伤害，更不会影响以后怀孕;费用只要一千多元，好的项目也只要两千多元，费用可自行选择，省人医的检查费就要一千多元……
从套近乎、现身说法到介绍治病又快又便宜的医院后，这名女子详细介绍了东华医院的位置：“就在侯家塘北，长沙市第十五中学前面一点，离这里很近。”记者以不熟路线为由要求女子陪同前往，她以有事为由拒绝并反复称“去外面打的，几分钟的路程。你到医院后挂号，专家会跟你讲清楚的”。
记者和彭雪从五楼步行下楼梯，另外一名中年女子在四楼跟上并搭讪：“刚在上面没看医生?”“你挂的几点的号?看什么科室?”该女子自称看皮肤科，她也述说自己的看病经历，“我以前怀孕在省人医看过几次就知道，排队检查很麻烦”。
“在省人医做人流很麻烦，来一两次都检查不完。侯家塘北有家东华医院，好多患者都知道，那里好像是和省妇幼双向转诊合作医院。你这个情况拖不得，不尽快做人流会对身体有伤害。你下午才挂号，今天肯定做不了检查，没必要在这里等，赶紧去东华医院看一看。”上述女子很“热心”地“建议”。
追踪
另一女孩也遇医托手术进行一半还要交钱
26日下午3点多，根据省人医遇到的两名医托的指引，记者和彭雪赶往东华医院，可刚到门口就犯晕了：医院房顶的牌子写着东华妇产医院，门头悬挂的是东华生殖医院，入口右侧墙上挂的牌匾是长沙东华不孕医院，而院内医生对外名片上写着：长沙东华妇产医院和长沙东华生殖与不孕医院。
一楼导诊台挂号后，护士带着记者和彭雪来到二楼一间妇科诊室，她证实上述医托的说法，称东华医院是省妇幼双向转诊合作单位，而接待的刘主任更是称，“医院是省妇幼下面的分支机构，如果是疑难杂症就转到省妇幼，一般做人流的小手术就在我们医院”。
简单询问情况后，刘主任示意彭雪要先做检查化验，如果没有宫外孕等特殊情况，加上人流手术的总费用是两三千元。“检查化验半小时出结果，手术十多分钟，没特殊情况不用住院，手术后观察一到两个小时可以离院。”刘主任再三强调：“人流只是小手术，来医院做人流的又不是你一个，年轻的有十五六岁的。”为证实这一说法，她将电脑显示屏旋转至记者面前，“今天(26日)就做了三台人流手术”。
“现在人少不用排队。”刘主任一直建议彭雪先做检查化验，记者以需要考虑为由离开医院。在她展示人流手术患者信息时，记者注意到一名20岁的女孩，医院系统显示她于25日做了人流手术。
27日，记者联系上这名20岁的女孩。该女孩说，她在省人医五楼候诊时，同样被两名医托一唱一和劝至东华医院做人流，经历与记者调查的如出一辙。
“本来B超都做完了，两个中年女子先后搭讪，说省人医做人流不行，东华医院做这方面手术超级好，无痛且手术费用低，心动后就打算先去问问情况。”女孩的男友张军(化名)说，医托详细告诉他们去东华医院的路线。
张军说，医生先说只要2000多元，先做检查，然后仅这笔检查费就花去1300元，接下来又一步步称“钱花得越多，产后就没问题。钱花得少，术后会出现小毛病”。张军气愤地说，手术进行一半还要交钱，让人骑虎难下，最终花了六七千元。与张军通话时，记者介绍了彭丽的遭遇，张军沉默了一会，而电话那端传来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。张军说，为安全起见，他还会带女朋友去公立医院复查。
长海医院和东华医院到底有何关联?记者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询发现，一名陈姓人员是这两家医院的自然人股东，该股东是长沙长海医院的总经理，同时也是东华医院的监事。
